本文参加年度征文活动 [记录] 赛道

 2024年的八月,连日暴雨加台风,航班延误。

我坐在机场麦当劳里小口小口吸着可乐,生理期的肚子微微胀痛,但可乐还是冰的好喝,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坐着的是一大束鲜艳玫瑰花,价值大几张人民币,店员说这是她们店里品种最好的玫瑰,这实在超出我的知识范畴,但我依然为“最好”付费了,谁叫我等的男人矫情的喜欢这世界上各种“最”呢。

我甚至不能理解台风天为何要坐飞机,转几趟高铁不是更简单?

追求简单的我和对事事有追求的他,看起来听起来说起来都格格不入,但我们意外相处了很多年,而且回忆起这么多年的时光,竟然还是幸福大过于痛苦。

一件事情只要是“熵”减就还值得做,一段关系亦是。只不过物理学也告诉我们,熵减难以自发进行,熵减需要增加能量。自然界总是自发熵增,事物总是自发、不可逆朝着混乱的方向进行,熵增才是顺应规律的存在。薛定谔说,人活着就是对抗熵增定律。

我们厌恶重复,我们追求稳定。人是多么复杂矛盾的个体。

一个小时后,我收到他落地的信息,我漫不经心把最后一点可乐慢慢喝完,抱起旁边的鲜花。昂贵有昂贵的好处,人来人往中,向我瞩目的不少。我手指随意摸过几个花瓣,柔滑的花面,淡淡的芳香,自然天成的层次。

出口处人极多,人群从远处从近处,一波波像海水涨潮一样涌来,风萧萧雨寒寒,每个人的脸色不尽相同,接机的人表情也不尽相同。尽管如此,我依然是人群中显眼的那个,我个头太小,花朵太大,姿态漫不经心的张扬,脸上面无表情。

其实我挺严肃的,我甚至从包里掏出眼镜,我怕我看错他或者看漏他,那么他大概是要发脾气的。

还好,他不算难认出,黑衣服黑裤子黑帽子,黑的很彻底,脸上没有笑意。

我试图扬起一个微笑,也不惧怕在人海中喊他的名字,把花递给他,然后给他一个拥抱,最后再撒撒娇说自己等了他多么久时间。我在心里想象着,现实一个没用上。

他一眼认出我,小步快走,倒的确主动给我一个拥抱,然后微笑着接过花,凑近闻闻,感叹一句“真香啊!”,然后对我歉意笑笑“不好意思啊,没想到航班延误这么久,让你等久了。你怎么没找个舒服地方待着?”

我咧咧嘴,挤出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容,当然不打算跟他分享我在麦当劳“舒服”打游戏的事情。

车停在地下车库,该死,我永远记不住停车的位置,拉着他在几层车库里晃悠,心里想着又要被挨骂了。

“哎呀,我下车太着急了,所以…..”

“算了,我都习惯了。反正你还记得楼层,二层是吧,也就晃一圈的事情。”

运气不错,一出电梯就看到我的车,可怜巴巴的停在一个小角落,我把钥匙扔给他,他接过来叹气“这可怎么办啊!你车开得这样糟糕…...”

地下突然穿过一缕冷风,幽幽的,还带丝凉意。电闪雷鸣,外面又开始下暴雨,我曾经暴雨天开过车,雨刷坏了,坐在车里什么也看不清,宽阔的深南大道无法停车,我只能以匀速漫无目的笔直开,等雨停,等风停。

“是很糟糕啊,但是有你呀。”

他笑笑,没应声。

两人都没吃晚饭,他在飞机上吃了飞机餐,我喝了可乐,都不饿,但还是决定去个大排档吃一顿。

这人一日三顿一定要正儿八经的吃,我不饿想不起来要吃饭。

点了砂锅粥,几个炒海鲜碟,还有蔬菜。因为下雨,店里人并不多,旁边还有一桌,几个男人在那喝啤酒吹牛皮,到点了,接到自家媳妇的电话,一个个乖乖的滚回去。

“你从来都不打电话。”

有次凌晨一点了,我刚看完手上的书,想起给他打个电话,他语气极不耐烦,“我还在忙,这里又出岔子了。”

“哦。”很快把手机挂掉,但其实也并没有生气。“要不要来瓶啤酒?”

他不喝酒,而且很讨厌喝醉的人,但偶尔会来支啤酒,因为可以驱散夏日的燥热。

“我喝啤酒,那你呢,你喝不喝?”

我纠结了会,自从生过大病后,我就完全碰不了酒精,心跳会加速,像跟死神打擂台,擂鼓轰轰,其实是个易碎的洋娃娃。

“我也来一小杯吧。”但我想喝。

“你做事情永远这样,不思考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们开着车,总要有人不喝酒。你喝酒晚上回去就难受,第二天就废了。这些你都不考虑?”

明显,他今天批评我的次数有点多。男女关系的本质是博弈,可能任何关系的本质都是博弈。我不是个完美的女朋友,但出乎意外是个不错的博弈者。

我大口大口喝着粥,给自己的胃保护的温热温热的,做好准备应付他的出招。

他却温柔起来,“你看起来很疲倦,这几天没睡好吗,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比前段时间好,只是睡得晚,睡眠质量还可以。”

他大段铺陈了上班的一些破事,我静静听完,把筷子放下来“我不太喜欢听这些事情。”

大片的沉默,沉默,就像风一样,就像水一样,很多语言被裹挟淹没,但你不能当它没有发生过。

但两人都选择沉默,默认这是一种合适的相处方式。一晚上相安无事,那短暂的冲突甚至不影响双方的深度交流,在那些力量和汗水中,彼此依然还能确认深深的羁绊,很肤浅、很深刻、很温暖、很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要赶早会。台风原因,不需要去公司开会,自己在家开视频会议。金融行业的会议内容范围最广,由国际形势聊到名流八卦,影响股价的因素实在是多,消费品要看请哪些明星代言了、制定了什么营销活动、砍掉了哪些包袱、又打开了那些市场,传统行业要看供需关系、原材料价格上涨还是下跌,新型行业要看想象力,要看有多少概念多少资金押注,情绪会发酵到什么地步。

自己也应该养只猫或者狗的,去过闺蜜家,家里养了三只猫,吵吵闹闹的,可以有效冲减安静所带来的杀伤力,这样,当别人吵吵闹闹的时候,你就当它是猫或者狗就好了。

“吵到你了吧?”“明知故问。我感觉我的知识范围从大洋洲的东岸跨越到太平洋北岸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短发很好看,但不好好打理就像草地上的黄叶子。花了半小时打理,又跑了半小时步,开始刷当日的热点新闻。他刷国家大事,我刷娱乐大事。

不娱乐,宁愿死,娱乐至死。

他不再嘲笑我肤浅的品味,为这事我们已经吵过很多次架了,对于吵架这件事,从结果上已经没有期待。我绝对也不会改。

“我读历史的时候你还在做无聊的数理化题,真不知道,到底谁比谁高尚?”

“那可以,我们得多看看世界的真相吧,你看的这些东西,出镜的人都不是真人吧,一张张网红脸!整容脸!”

“你对世界真相的认知还真是肤浅,你以为新闻的真相就是真相?”

驴头不对马嘴,但如果不想分手,就要想办法把台阶搭起来。

“懒得吵了,我很忙,桌上有早餐啊,自己去吃!”

我吃早餐,他工作。等他工作结束的时候,我工作。

亲密关系是世界上最不正常又最正常的关系。很多人难以想象自己在亲密关系中是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思想,他或者她都绝不会用这种态度想法去面对自己的父母、子女和朋友,但亲密关系暴露的比他或者她想象的更多。

我还在处理几个合同。供应商掉链子,原先答应的价格又要涨价,而我已经和客户签订了合同。必须凶狠,必须吵架,必须虚张声势,必须达成目的。

语气时而委婉,时而严厉,像老虎和小猫横跳的妖精,但其实它们也属于同一科目。

“哎,你对别人一定要这么凶气腾腾吗?”

“这些供应商,如果你软,他们就硬,我有分寸。”

“对人温和点,很多事情没有必要那么计较。”

我把合同甩过去,“一个合同就是你一个月的工资。”

“何况,你这回放过,下回就会变本加厉,这些人,都是看锅下菜的主。”

默认,只要他在深圳,做饭的就是他,我是很少下厨的,把厨房弄得七零八乱,可能也只倒腾出一两个菜。他是这点最好,做饭不会跟我东拉西扯,也很少严肃的指责约束我。我耸耸肩笑说他只有做饭的时候最像个男人,其余时候跟我妈比较像。

他评价我是被父母宠坏的小孩,做好了饭喊到床上了也不会起来吃,非要喊几遍。

我索性带他回老家玩,让他亲眼看看我妈早上做好饭,等我十一点起来吃饭,期间她去跳了段广场舞还买了两条母女同款连衣裙。

“放轻松,睡懒觉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我又不会因为饭菜凉了骂你,学学我妈,哪里潇洒哪里去呗。”

“我妈都没你啰嗦。”

我爸给我打语音,打十个我不一定回一个,发消息十来条,我可能就回一条,但爸爸发的红包我全领完了。“对你,我至少每条信息都会回。”我的表情像是恩赐,但他此后确实老实多了。

一直觉得他的嘴巴和心是完全相反的,只是他对自己缺乏认知。我在学习恋爱这门课时就知道,男人的很多审美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

比如安静的男人,喜欢热情的女人,俗称“闷骚”。

比如到处招蜂引蝶的男人,最喜欢清纯的女人;

最浪情的男人最喜欢把忠贞挂在嘴上,时时刻刻想要至死不渝,但拜托,可能只有说这话的三秒钟是真诚的;

看起来很会玩的男人,也可能是个恋爱白痴,随便女主播求打赏的几句话就可以俘获了;

老男人无一例外喜欢小女孩,但小男孩又可能痴迷年长睿智的姐姐;

人总在追寻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我的父亲从年轻浪到老都是小男孩的性格,五分钟随时能入睡,你骂他唠叨他就当没听见,跟母亲吵架了被母亲关在门外不让回家,就去楼下附近小旅馆开个房间睡觉,天塌下来,他也总是乐呵呵坚定认为“与他无关”。

但比起母亲的勤劳踏实务实稳定,男朋友显然更能和父亲玩到一块,全世界能带他去按摩洗脚打麻将猎枪钓鱼自驾游的老男人并不太多。

身体比嘴巴诚实。

见过男友的父亲,刻板的脸就像墙上挂着的肖像画。

“你的童年一定很无趣吧。”

“没有。”他死不承认。

真的,有那样的父亲,我都能想象他有多无趣。

但没关系,言语充满力量,我有办法让他嫉妒。

“小时候有段时间沉迷打游戏,每晚每晚霸占着电脑不睡觉那种。我爸喊我上床睡觉,说看多了屏幕伤眼睛。我就发脾气,跟他说家里睡不着觉。你猜后面怎么着?”

“被打个半死?”

我摇摇头,“没有,他说给我去酒店开个房,如果家里睡不着的话,换个房间睡就好了。”

“人生第一次从男人嘴里听到‘开房’字眼。”

他一听就乐了,觉得很好笑。但后面吵架时,又会拿这个攻击我,觉得我实在被父母娇宠太过,我行我素,无法无天,小聪明太多。

实在没有办法结婚,我,不想结婚,而他,更想跟一个贤妻良母结婚。

东亚男人对贤妻良母的追求无时无刻。要上得厅堂,要下得厨房,要生得了小孩,要哄得了公公婆婆,还要对付得来丈母娘。但对好男人只有一个要求“功成名就”,真有意思,做功成名就男人的妻子也能功成名就吗?

这个社会对男人比对女人宽容多了,有的时候我都想找个女朋友。我只需要给钱,给钱,实在没钱的话,就给甜言蜜语,画饼有什么难的,跟着男人学就好了。

我的歪理邪说如此之多,像泉水一样突突就涌出来,今天是趵突泉,明天可以是农夫山泉,以至于我的男友画不成一个完整的饼。只有半渣子半渣子的饼,让我就着泉水喝掉。

“生个小孩的话,你没法带吧,得让我带吧。”他总是杞人忧天。

“你换个吧。”我总是劝他。“你换个离异带十八岁男孩的吧,这样,你不仅不用带小孩,他还可以给你赡养费。”

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你就不能严肃点,我在说很重要的事情。”

其实内心知道是没办法结婚的,因为很难让他满意,而他会把生活中许多的不如意归结到这份“不满意”上。

但我不生气,我甚至并不责怪,我只觉得他是个普通男人,而已。

普通男人很丧,他知道自己会老,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帅,他知道自己会变笨、变丑、会没有竞争力。所以他最好找一个合适的女人,来对冲这种变化,然后他在这个女人眼里,可以一直被需要、被仰望、被接纳。非常弱的姿态,非常弱势的思想。人最好的时候是婴儿期,此后,一直在对抗着熵增,最后归寂尘土。

他对普通男人的说法嗤之以鼻,“难道你就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再说了,刚谈恋爱的时候你还夸我‘很可爱’。”

我斜斜得躺在沙发上,像没长骨头似的,软绵绵的窝成一团,手上拿着两个手机,一个手机回复客户的信息,一个手机在看日系唯美主义电影,一个用眼睛思考,一个用手指思考。听到他的反驳,我把回复客户信息的手机放下,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几个女人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工作的?”

“再说,女人的嘴和男人的嘴是一样的,骗人的鬼。”

他想开启一个深刻的话题,一个有结果的话题,但每每被生活这种无序打乱。

我能感受到他的无力。现在还能回想起刚谈恋爱的时候,确切说,是刚认识的时候。

我那会没想谈恋爱,主要是想人陪玩,孤独是很可怕的空气,无色无形,但有毒。

一个人看电影没意思,玩游乐场没意思,吃饭没意思,散步没意思,听音乐没意思,旅游没意思。

贴吧上认识,彼此都对电影感兴趣。

我漫无目的大量观片,他独独衷情各种悬疑片子。

喜欢悬疑片和喜欢贤妻良母,怎么听怎么看都是“闷骚”。我要真变成木头似的“贤妻良母”,我们的爱情早就终结了,也许会变成一段婚姻,也许会变成一段友情,也有可能升华成亲情,但爱情,就像台风一样,很快刮过去了。最开始是一起看片,悬疑片恐怖血腥的画面很多,有些我是不敢看的。他对各种恐怖画面无感,我一定要蒙住眼睛才行,以至于他现在看到画面冲击习惯性用手掌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抱在怀里轻拍,像哄小孩一样。

但第一个猜出凶手的一定是我。

在悬疑推理上能比过我的男人实在不多,很多年前我在北京大量长时间高密度的玩密室逃脱时就意识到这一点,实在是干刑警的料子,但实在考不上国家公务员。

我的长相很有迷惑性,长发时看起来很乖,乖乖巧巧,像软萌的猫咪,符合他的审美,但骨子里要比他酷的,真实是后面这一点更符合他的审美,但他死不承认。

我们两个把豆瓣能找到的悬疑片都看了个遍。很多片子他听过名字,但一直没有机会看,没想到认识我之后都可以补上。他对我悬疑推理的能力拍案叫绝。 “你这样的,万一以后老公出轨,会死的很惨吧。”

逻辑性太差就是原罪,“你甚至不是我男朋友,就担心起我未来老公的事?少操心。”

看完片子后,我便觉得这段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可以结束了。片子都看完了,爱情也该散场了。如果任何一段关系都可以像这样简单的开始,简单的结束,该多么好啊。

但他不能接受,旧衣服他都舍不得扔,要一件件整理好,垒到箱子里,填满它,用胶卷捆好,放在家里的某个角落,永远用不上,永远不会扔。我所拥有的每一件衣服我都穿,不穿我都断舍离。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

他不能接受一段关系就如此结束,指责我翻脸无情。但其实他也不想谈恋爱,“我来深圳公司就是度过几年,后面还是要回上海的,你肯定不会跟我回上海。”

点头,摇头,点头,摇头。

近年很流行一种测试,MBTI人格分析,热度从职场刮到了相亲,每个人都在问,你的MBTI是什么?

我的MBTI理智又感性,浪漫又多情。我能看懂他的迟疑,但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给出承诺。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信,可能有,你不信,绝对没有。

永远永远,不要对一个不相信你的人,一遍遍说,请相信我,请相信我,因为毫无用处,只会让你自己显得低级且廉价。

爱马仕定价二千就倒闭了,它必须定价二十万,至少也得是两万。

这不是商品思维,这是价值思维。 

沉默,每一次沉默都是答案,如果你真的会考试,就会知道,沉默比言语的信息量更大。言语可能矫过饰非,但沉默往往真实。

我甚至删除了他。

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新的朋友。

年轻的时候冷着脸也不缺新的朋友,年老的时候只要嘴甜也不缺新的朋友。

我很快就有新的朋友。

一模一样的剧本。但这次换了个游戏载体,这次是书籍。

大部分男生都现实的要死,但他们喜欢用文青的方式追求女孩子,比如吉他,比如写诗,比如看书,比如看电影。里面大部分生活方式他们都不赞同,但他们选择这种方式,因为和真实生活相去甚远,所以外观足够浪漫。俘获人心的是浪漫的想象,而不是真实的生活,所以“造梦”一直有市场,所以“诈骗”一直是个不错的犯罪手段。

女孩子们要陪他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才能交到足够合适的男朋友,但不要真的当真,而且一定要有耐心。

你只需要在他们讲某本书的时候反问:“真的吗?这本书这么好吗?真遗憾,我以前就听过这本书,大名鼎鼎,但一直没看过,听说很难看懂。”然后你就眨巴着眼,听他跟你说那本书好在哪里,有什么闪光点就好了。但不要忘记去百度或者豆瓣查询一下书的简介和解说,然后复制几段内容发给他,告诉他在他的启发下你看完了这本书,这可真是一本好书。

有的时候他们推荐的书的确很有意思,认真看下去你能得到的收获可能比一段约会更有意义。这是不断谈恋爱最大的好处,习得新东西,扔掉旧东西,忘记旧东西,变成一段段的回忆。

人因为有记忆而活过,人不活那具身体。

一直可以相处到不那么直白和油腻的男孩子的,但演戏这件事,总有不想演的时候。

那段时间,真有一个特别文艺的小男孩,会晚上给你念他最喜欢的诗,磕磕巴巴,但声音好听。 我终于答应小男孩见他,在一间咖啡馆里,从年轻至死喝咖啡都不会太多次,但咖啡馆除了售卖咖啡豆,它也售卖可可,冬日热巧克力浓汤确实抚慰人心。手头不需要一本书,只需要正襟危坐,欣赏对座美丽的小姐姐,专注的帅哥,便是在阅读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书籍,还有什么书籍比真实的世界更有味道呢。

小男孩来得很快,甚至给我带了礼物,纸盒子里的会是什么礼物呢?

好奇心非常重度,浓过那晚的巧克力,可惜没有机会打开,以后也不会有机会。

遗憾,有时候比圆满的故事更耐人寻味。

那一刻的心境究竟如何已是模糊,只记得那天晚上接到他的电话,语气平淡,似乎还有点不高兴,问我在哪里?

“我在外面。”

“在哪里?”“世界之窗益田假日这个星巴克。”

“有别人一起吗?”

我看着小男孩自顾自跑去点咖啡,轻轻摇了摇头,电话那头看不见。

“没有别人。”

“撒谎。”

“哦。”撒谎就撒谎吧。

“我来接你吧?”

我继续摇头,电话那头依然看不见,“不用了,一会我就坐地铁回去了,不会在外面过夜。”

小男孩拿着咖啡跑过来,书本和礼盒“哐”的一下放在木质桌上,发出一阵低沉的咯吱。

有些人耳朵天生很尖。我想了想,收拾东西离开了咖啡店,我宁愿每天看悬疑片,也不想忍受磕磕巴巴的诗句。就像山峦的雪,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永垂不朽,永远喜欢,但没有办法相处,太美,太纯,而我只是俗世里最普通的一颗花朵或者是一棵树,需要被洒水车洒水,需要被园林看顾,需要一堆普通的花花草草陪伴,要阳光热烈,要雨水充沛,弱不禁风,非常普通。

也有可能,我一直比较中意闷骚型的男人,他比那个小男孩更符合我的审美。

晚上有个电影上映,很晚的排期,结束要到次日凌晨。他洗完澡就在那里插花,买个好几个瓶子,将花朵分散插进去,再放到他认为合适的位置。

我还在那里慢吞吞的吃饭,一边刷手机回复网友的信息,一边忍受他不停的催促。

工作一直比他清闲,但工作之外譬如做饭、打扫卫生和插花这种小事居然也是他来完成,恍然不得其解。“喂,我先说啊,我做了饭,碗得是你洗吧。你看你吃的碗,跟狗啃一样,我一点也不愿意洗你的碗,你最好自己洗,反正我不洗……..”

真的聒噪啊。

我把碗往碗槽一堆,快速的拿起我的眼镜、3D眼镜、披肩、冰箱里的冷饮还有充电宝,拉着他就要出门。

“你不洗碗吗?”

“看完回来洗,晚洗一会又不会死。”

“我跟你说啊,你别指望回来我洗,我不会洗的,多晚回来都你洗,别像上次似的…….”

“砰”门关了。我写的仅仅是一天的故事,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可以同时产生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的感受,无数次想要在一起,无数次想着分开是不是更好。

我们用一分一秒形容时间,但时间其实不能被分割得特别细。

薛定谔的猫到底是生是死,重要的不是他生或死的那一瞬间,而是当它被放进那个密闭容器的时候,已经注定了它的死亡。

吵架最凶的时候能进公安局,穿警服的大妈递过来的调解书像极了分手合同。

筋疲力尽的深夜,签字的笔格外坚硬,“最好是黑色的笔芯,蓝色的笔芯写字真是太难看了。”

警服大妈微微讪笑,“不好意思,我们就这两支笔了。”

“字写得丑赖笔,人长得丑赖妈,怎么,事事都可以赖别人吗?”死到临头还这么气势汹汹,这种人活该单身一辈子。

我提笔签字摁指印飞速,扔了纸张丢到他脸上就走。

他摔坏了我的东西,我摔坏了他的东西,扯平,谁也不用给谁算账,警察大妈还是很公平的。

出了警察局,已是深夜了,路上人影很少,车影很多,远处的大排档在冒着炊烟。

没吃晚饭,真饿啊,但什么都不想吃。

我盯着大排档看了几分钟,还是没有上前打包。一个人吃夜宵没意思,你在大排档摊子见过几个孤独的身影?单身主义一定不能盛行,否则这些好吃的都会破产。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吞咽一个咖啡豆大小的口水,嘴皮很干,舌头下面都是泡泡,但还是不想喝水。就这样干着吧。

干咳着,干涸着。

路灯能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你离它越近时影子越短,越远影子最长。人和人需要距离,美好的想象需要距离。

有时候进展太快,积攒的矛盾更难消解。

他不相信我相信他,他不相信我,他左右迟摆犹豫,他希望我能不停给他许诺,给他承诺。真可笑,爱情,是靠合同保证的吗?

关于两个成年陌生人人身关系的合同,合法形式只有两种:一个是结婚证,一个是是雇佣合同。

这两种合同都不适合当下的我们签订。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回过头去,他站在后面,不知道跟着走了多久时间。

人影拉得很长,树影在婆娑,灯光昏暗,车灯霓虹,星星点点下,他看起来同样很孤单,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孤单。

一下子就心软了。

但实在厌倦反复的关系。

他总能快速捕捉到我的情绪,快乐的或者忧伤的,柔软的或者坚硬的。小跑上前拉住手臂,大手包裹小手,轻轻抱住我,“我不想分手。”语气微微哽咽。

感情中,先低头的爱得更多。

但我也实在很委屈。

宽阔无人的街头,我蹲在地上就哭起来了。

“摔东西,不是因为你的脾气无法控制,而是你想让我恐惧、让我害怕。亲爱的,我绝不能容忍这一点,绝不能容忍你想要战胜我的心,超过解决问题的心。”解决问题的方式比解决什么问题更重要,我犟他也犟,我火爆他也火爆,我不让他他也不让我。行星不能撞地球,会死。

的确不适合在一起,实在不适合在一起。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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