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年度征文活动 [记录] 赛道


1.  用安妮·埃尔诺作答

23年年底,我集中看了安妮·埃尔诺的书和迪迪埃的《回归故里》。写下 「不要任凭这个暴力的世界击败自己」寄希望:“通过写作召唤一种行动,直至做出改变。”

24 年我的确开始写了,都是一些游记,它们最容易诉诸文字。没有多想,只觉得再不写就要忘了,努力收集记忆的碎片。到了年底,我对写游记失去了动力。我怀疑写他们的意义,特别是发生了一件不可言说的事情,让我甚至对写的东西感到厌恶。

一年前,我充满雄心 “身处夹缝的宿命或许是一种机会,反思我们从何而来,至于我们要去往何处,有一条新的道路等着我们去开辟。 ”一年后,我依旧没有走上这条新的道路。一直避重就轻的写一些矫揉做和作装腔作势的东西,而那些真正重要、必须书写的东西却因缺乏勇气而被搁置。

新的一年,又是重拾起安妮·埃尔诺的时候。我从《写作是一把刀》开始,发现她和热奈的对谈,也在为我的困惑作答。

关于私人写作的价值,或者说如何摆脱那种“低于文学”的羞耻。

安妮·埃尔诺的作品一直被认为是自传式的,她使用第一人称叙事。热奈形容她的写作风格为“外科手术般“ 的。她坦然接受了这种说法 “这种写作风格像是武器,而这正是我需要的。”

谈及人生,谈及表面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生,谈及我父亲的一生,在谈论的同时不背叛,保持公正的唯一方式就是通过具体的细节,通过我听到的话语来重建有关这一生的现实;我提到这些信总是很简洁,毫不矫饰,不追求风格,没有幽默。完全没有可能被视为造作和装腔作势的东西。

我是一个来自平民阶层的叙述者,我使用敌人的语言写作,使用从统治者那里偷来的技巧,这是一种彻底的背叛,那样的话,我就跟那些看觉得这个世界陌生,充满异域风情是个在地下的世界的人站在了一边,我就背叛我出身的阶级两次:第一次背叛是我没法负责,第二次背叛是有意识的因为我在写作中同时也通过写作站在了统治者的一边。

——《写作是一把刀》 

于是,在安妮·埃尔诺的书里,第一人称 “我”作为一种工具出现。

“我要书写的是具体的、真实的记忆,那些细节包含着社会的密码。” 她试图在对私人生活的书写中揭示去一种更广泛的社会现实。“我”不再是一种独特的存在,而是一座桥梁。通过她,把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社会机制和权力结构呈现出来。

这或许就是私人写作所能到达的,将个体记忆转化为集体经验,是私人性到公共性的转变。在《一个女人的故事》里安妮·埃尔诺写道:“我这里写的既不是传记,当然也不是小说,可能是介于文学、社会学和历史学之间的某种东西。

安妮·埃尔诺的写作提醒我,私人性并不是写作的局限,反而是其力量的来源。这是胡安焉在《我在北京送快递》所实践的,也是张小满在《我的母亲做保洁》所实践的。

通过私人书写,我们能够捕捉那些最真实的记忆和最隐秘的感受,而这些私人性往往可以转化为公共性的体验。当我们写下自己的经历时,不仅仅是在叙述个人的生命故事,更是在为那沉默的个体发声。这种私人到公共的转变,可以超越个体性。

所以,不要再避重就轻地书写那些轻松的、矫饰的东西,而是去直面那些沉重的记忆和真实的感受。或许,那些痛苦的、不堪的、羞耻的……记忆可以通过写作获得更大的力量。

通过这种写作,我们最终确认自己在世界中所处的位置。

当文学发挥理解的作用时,当文学在追寻的道路上走到底的时候,文学会让人自由。

——《写作是一把刀》 

2.  一种存在主义哲学的实践

我也曾幻想过,写作是否可以变现。尝试写了一些游记和攻略,希望能通过这些文字交换一点自我价值。然而,我很快发现,这种基于功利目标的写作对我来说是不可持续的,也是我不擅长的。

如果写作变成了一种为了外部评价体系而存在的行为,那它就失去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意义——创造自身。

所以,我需要回到一种更纯粹的写作方式——不是为了迎合,而是为了发问,为了梳理自己的困惑和经验。我在写作中寻找一种思考的路径,让混沌的情感和经验逐渐清晰。写作不仅仅是对过去的记录,更是对未来行动的指引,是让我获得行动勇气的过程。

写作不再是一种被动的表达,而是一种行动的起点。当行动形成某种连续的完整叙事,当叙事产生之时,便是改变发生之时。

获得自由意味着什么。

自由,在萨特看来,位于人类所有经验的中心,正是这一点,才把人类与其他事物区分开来。其他事物只能在某处待着,听凭摆布。萨特相信,就连人之外的动物,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在听从塑造了它们那个物种的本能和习性行事。但作为一个人,我根本没有预先被决定的本性。我的本性,要通过我选择去做什么来创造。当然,我可能会被我的生物性影响,或者被我所处的文化和个人背景等方面影响,但这些并不能合成一张用来制造我的完整蓝图。我总是先我自己一步,边前行,边构筑自身。

发现自己被抛入世界中后,我会持续创造我自己的定义(或本性,或本质)但其他客体或生命形式却不会这样。你可能认为你可以用一些标签定义我,但你错了,因为我始终会是一件正在加工的作品。我不断地通过行动创造自身,这一点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的人类境遇之中。

——《存在主义咖啡馆》

自由意味着,我们必须不断地选择,不断地创造自己。于是, 在写作中我们不断确认自己,重塑自己。

2025年,我还是会继续写游记,写训练日记,写学习笔记……因为它们不仅是记录,更是持续创造自我的工具。每一次落笔,都是在为我的存在提供新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