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读大学才有出省的机会,旅行对我来说是一件稍显陌生的事情。2022年的夏天我独自在天津游荡了几天,虽不久,回忆起来却印象深刻。我喜欢旅行文学,尤其是在读到刘子超《失落的卫星》之后,便愈发向往去往陌生的地方见识不同风物、不同人的生活状态。因此暑假在天津近郊的实习结束时,我便想探访一下这座城市。严格来说,这是我的第一次严肃的旅行。我安排了两天的日程(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紧凑),既是为了省钱,也有担心被隔离的考量,第二天同来实习的同学乘火车回家的时候,我则去往地铁站了。
第一天:旧居、相声、海河骑行
邂逅
从滨海区搭乘地铁9号线,往天津站方向。日头高挂,天朗气清,车厢里人不多,可以独享宽阔的座椅,看着高架外匆匆经过的树木和高楼,戴上耳机打开Endel的Relax背景音,心情也好了起来。
到达天津站,地图上看得我晕头转向,想到一旦出错站恐怕便只得在骄阳下拖着行李箱走一两公里,一头烦恼,幸好遇到一位保安大叔,这大概可以算作我跟天津人的初次照面。大叔操着礼貌到过分客气的天津口音,耐心细致地讲,「您一直走,走到头,您看见那个牌子没,左拐,继续走到头,然后右拐,那儿有六个旋转门,您出去之后,我们这一般说十一点方向,您看看,这就是海河广场了。」我欣喜得有些惊讶,急忙连连道谢。上了地面,便开启我同天津的初次邂逅。

在酒店安置好行李,刚下楼便是一阵错愕:广场旁那条小河,就是海河?河道这样窄,河岸又是这样矮,左右扭头一看,两座小小的,距离大概仅仅几百米,应该便是赤峰桥与解放桥了。我有些恍神——都说海河是天津人的母亲河,虽不奢求比拟长江的气势,但是哪怕是跟湘江相比,此处也简直像是一个微观模型。不过,我并非不喜欢,事实上,如果暂且摒弃各有千秋这样的马虎话,我更愿意说的是,并非海河相形见绌,而是那些大江大河显得难亲近。我向来喜欢水,江河湖海皆然,江边散步自然不可胜数,夏夜与朋友在橘子洲的亲水步道凭栏饮酒闲谈,夜色与晚风之中,一宿不眠,也让我心旷神怡。海河很小,可是下几层台阶便到了水面,像是亲切而踏实的老友,我喜欢这样的意境。
麻花
扫一辆单车,打算先前去意风区一瞧。早些时候听《无聊斋》,说起意风区有什么景点,「那家星巴克挺不错的」。听此一言,我便也没什么期待了。不过,毕竟不远,那就去去看看星巴克吧。旅游淡季,又加上烈日正当空,景区游客稀少,而那些所谓的老建筑,也都被改装成了各种装修刻意的店铺,连同菜单上那许多西班牙、意大利风情美食,一同等待着夜晚降临后的繁华。不过星巴克那栋雅致的三层小楼,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走不几步远便到了马可波罗广场,我正四处溜达,一位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人家拦住我,说,你是来旅游的吧,这儿没什么好看的,听我的我跟你说天津哪里能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震住了,只得乖乖站好听老人家讲。
「这里啊,白天没什么玩的,晚上你也别来。你去英租界法租界看看,去瓷房子,那边还有个少帅府,再一百多米过去就是溥仪,你去那里看看,记住,所有景区,什么东西也别买,你听我的,能省下一千块钱,那些麻花三百八一盒,那都是骗游客的。天津麻花店这个数,四百多家!但是就一家正宗手工麻花,每个月就几天有,日常去还不一定买得到,我妈九十八了,就好这一口。我刚刚就是去给她送麻花。我是退伍军人,看得出来吧,当年参加过自卫反击战,当时我是个连长。我战友,我每个月也给他们寄几盒子麻花。退休了没事干,我一个月两万多退休金,没别的,日常做点好事,积积德。你要听我的,省下这一千块钱,给家里老人买盒麻花带回去就很好,听我的,景区的东西什么都不要买。我正好要回家,我开车带你过去,就那一家麻花店正宗,你赶紧去看看今天有没有手工麻花。我这三轮不收你钱,景区那些都是收钱的,五大道的马车那都是收钱的,我不收你钱······」
我心想:不愧是天津老大爷,真是热情极了。哪敢犹豫,连忙千恩万谢,俯首帖耳,坐上老爷爷的摩托三轮,去那家麻花店。十分钟之后,手上便多了一盒四根麻花,一百五十块。老人家又载我去瓷房子旁。幸亏今天遇到了您,临走前我说,真是谢谢您。老人家还不忘嘱咐我:好好学习,孝敬爸妈,有机会多做点好事!
等老人家和三轮车走远了,冷静下来,网上一查,看到各种关于「麻花托」的血泪史,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一大盒麻花,越来越觉得此番大概也是交了学费了。
汽水儿
久闻山海关汽水,正巧有些渴,便在瓷房子门前买了一瓶,桔子味的,跟芬达有些相似,但是更浓郁,瓶底有些浑浊,像是细微的沉淀。之前谈及汽水,总是有固定的印象,可口可乐和百事,好像「汽水」的专利尽数为这两大巨头包揽。去年在青岛尝到添加了乌枣、白芷等中草药,但药香、甜味与碳酸口感又融合得恰到好处的崂山可乐,才发现到国产汽水也有好喝的,或许是更好喝,像是西安的「冰峰」、北京的「北冰洋」。遐想在上个世纪没有空调的炎炎夏日,街边小卖部买一瓶山海关汽水儿、叉着腰咕咚咕咚灌下去,抿着嘴巴打饱嗝的天津孩童,在他们心里,会是很美好的回忆吧。话说1922年办婚宴时,溥仪还特别交代要用山海关汽水。正巧,不远处便是溥仪在天津居住时的旧宅——静园。
静园


沿着鞍山道骑行,经过一所所古宅、一簇簇树荫,便到了静园。门口旁边一台空调扇呼呼吹,我也赶忙站前面凉快一番,不一会儿出来售票的大爷,检票进门。从1929年开始,溥仪在这里生活了大概两年时间,后来又多番易主,世纪初,经过修缮成了景区。踏进一间屋子,恰巧听到简介影片里主持人转述溥仪的话说,「祖国啊我的祖国,是你将我,造就成了人!」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慈禧太后的一道懿旨,让当时年仅三岁的摄政王载澧之子成为满清的末代皇帝。他在懵懂无知之中体验了一番皇帝的日子,自己的帝国被革命党人推翻之后,依旧可以在紫禁城内与小太监们打网球、打高尔夫,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他坐拥严格意义的万贯家财,只需要变卖其中的一小部分,便足以衣食无忧。可是他的心是不安分的,从津门寓公到伪满的皇帝,他一直想做些事情,可不论是归因于时局更易、个人懦弱,终归都是一场竹篮打水的空文。园中陈列有溥仪生前使用过的一副眼镜,妻子文秀离开时将它带走了,多少年之后兜兜转转,它又回到这里。我也有一副眼镜,与它相似。
五大道:庆王府、民园广场
从历史里走出来,阳光格外刺眼。走路去公交站,一会儿等到906路公交车,三站之后,在重庆道下车,这就到了五大道街区了。

天色尚早,先骑单车在附近转了转。五大道有许多古宅,每栋门前都有铭牌,上面写着「天津市历史风貌建筑」,多数不能进。路过天津外国语大学, 橘红色的砖墙面,洁白的柱子,甚是好看。路上果然遇到麻花大爷提到的五大道的游览马车,导游卖力地用专业的语调介绍早已烂熟于胸的内容,不过或许车前的马儿才是最卖力的。

兜兜转转到了庆王府,与静园的幽静不同,这里多几番宏伟。最印象深刻的是庆王府贯通三层楼的巨大的中庭,周围有黄、绿、蓝三色的几百根六棱形琉璃柱,楼顶垂下两盏形似葡萄的巨大的吊灯。介绍说,遇到重大的日子,这里常常会有曲艺名角演出。想那时多少繁华喧闹,可此时此刻,四下望去只有我一人,安静地倚着栏杆,听不知何处传来的乐声缓缓。


出庆王府,不远处便是民园广场。人不多不少,三三两两地坐着,也有人跑步,我心里暗暗羡慕:如果生活在五大道,晚上可以来这儿跑步,该是多么惬意的日子。傍晚六点钟左右,夕阳还能透过大朵浅蓝色的云彩照射下来,但是已经相当柔和,风不算大,天气不冷不热,我去售货机买一瓶汽水,随便找了台阶坐下。
空旷的地方适合思考,更何况独自深处异乡的我。在实习和求学的夹缝中喘口气,我不知道该说当下的自己是幸运或是不幸,诸多事情杂糅,越想越乱,也就不愿去想了。沿着跑道溜达一圈,便出了广场。
相声
经历过晚高峰的一号线的一番折磨,到了陆家嘴中心的谦祥益相声茶馆。第一次听现场相声,让我喜欢到几乎要改变明天的行程再听一场。开场节目是一段快板《鲁达除霸》,演员时而缓慢而轻柔,时而急促而凌厉,间或吼出来,搭配着快板的叮叮当当的节奏,我想起了中学课文《口技》中的那「一人、一桌、一醒目」。一个人包揽一整场戏的全部角色,说得满头大汗,听者也酣畅淋漓。之后的四段相声,也都可以看出演员的功底。虽偶尔生疏和不协调,但是也有许多时刻让人大呼过瘾。文字像是在两个人之间流动,词汇、节奏、韵律,经过打磨之后,语言真的变成了一门艺术。

与单口喜剧不同,相声的包袱往往没有那么密集,但是单单听有能耐的演员讲故事已经是一种享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其中一位偏柔和书生气质的演员尤其风格别致,应该是已经打磨了许久,在不疾不徐不高不低的叙事中,缓缓把人带到另一个世界。


离开前去到洗手间,居然被优雅的指示牌惊讶了。
夜游海河:桥、酒吧、塑像
从相声馆出来之后,沿着小伙巷往天津之眼走去。原先的计划是骑单车,可惜这附近并没有美团单车,于是决定步行。所幸两公里的路程不算太远,而今夜的晚风也很舒服。
走着走着,我感觉自己有点喜欢上这个城市了,部分原因是它让我笑了,除此之外则是诸多细节:成群结伴的年轻男女轻松而戏谑的天津话,大丰路与小伙巷子路口的灯光和车来车往,小伙巷上的行道树、路灯以及晚风营造出的静谧。

天津之眼很漂亮,也很热闹。虽然已经十点多,过了运营的时间,但是摩天轮还在亮着灯缓缓转动,桥下河边也聚集了许多人。盛夏夜,晚风习习,气温正合适。许多小摊位,卖煎饼、冷饮、烧烤、啤酒,诸多小吃。可惜我只有一个人,若是能跟朋友在此喝点酒聊聊天,想必是很舒服的。

伫立在海河边吹着晚风,突然想,不如骑单车从此处永乐桥一路沿海河往东南方向走,看一看海河上的每一座桥。记起来筹备旅行时听一位天津朋友说,海河上的桥,每一座都有自己的故事。他常常沿河散步,想想那些历史,而外地的游客,又有谁有此心境呢。


我有。沿着河边骑行,空气很清冽、很舒服,只是常常会停下来想到:要是这个时候身边有个知心人,该有多好;想到这里,又不由得顿生孤单落寞。但好在水边时常有人散步聊天、抑或是静静垂钓,也不孤独。

河岸与水很亲近,几乎俯下身子便碰得到,波纹盈盈。午夜时分的时间本就流动缓慢,这水更是让它静止了一般。依次走过永乐桥、金刚桥、狮子林桥、汤力桥、进步桥、北安桥。那时候已经既渴又累,可是因为北安桥下似乎并不联通,我只得悻悻的停下车子,爬上桥、过马路,而后下桥。却在这里不期然遇到一个流动酒馆。


小小的黑板上写了几款鸡尾酒,台子也是小小的,调酒的器具和基酒却齐整,而精酿啤酒也有早准备好的大冰块来冷藏。惊喜中,点了一杯莫吉托,又尝了一款社交IPA,也算弥补了今晚没能去酒吧的缺憾——不,这远比任何一家酒吧都更加让人欣喜。我甚至觉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某种更加丰富的生活的可能性的象征。瞬间想到《爱在黎明破晓前》里那位多瑙河边的诗人,同样的夜色,类似的质感,写一首诗、饮一杯酒,杯盏恍惚间,我好像也身处维也纳了。
稍远的河边,三人用英语缓缓地聊着天,其中两个大概是来华留学生。我想着,如果有可能,或许也可以开一家这样流动的酒馆,守在晚风吹拂的河边,邂逅不同的行人,听不同的故事,在醉醉醺醺半梦半醒之间,在庸常的夹缝中抢救出一点点生活的意义。
这一刻我好像喜欢上天津了,沿海河一路过来,骑行一个多小时,我看到天津人是懂得生活的,白天的劳累之余,当夜晚降临,在这片幽静的地方,坐在台阶上望向远方垂钓,或是靠着一辆小车,支起一个卖咖啡或是甜品的小摊,这才是生活所在。
跟老板聊起,原来他之前有过一间酒吧,也是各大酒厂的常客,后来做了其他生意,酒吧也就成了心里的爱好。上个月开始跟朋友在这里一起支起这个小摊,每晚来呆一会儿。正说着话,来了两个土耳其人,普通话很标准,他们介绍说,自己住在河东区,前段时间也新开了一家清吧,欢迎去玩。说着拿了两瓶白啤,坐在不远处的小桌前,开罐喝了起来,同时用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老板在背后嘀咕一句:这中国话说得比我还好呢。
在那儿坐了许久,有时跟老板说说话,有时看其余人讲话,而另外的大部分时间,则看着远方的水和桥发呆。我努力想些什么,却想不出来,只能尽可能感受这一切,记住它。过去的我恐怕难以想象居然可以如此番闲适。后来有些困意,便起身告别老板,有缘再会。

继续往前走,又走过大沽桥,而后到达解放桥。沿途人渐渐稀少了,但是河边的长椅上却躺满了人。我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或许是一些享受惬意的流浪者,也或许是一些为了省钱的谋生者。不知他们是谁的父亲和母亲,又是谁的儿子和女儿呢?或许父亲也曾是其中一员。


快靠近解放桥的时候,看到几座男女相拥的雕塑,其中的艺术感、裸露和热烈,让我对这座城市更加多了几分喜爱。

过了解放桥到河西,经过世纪钟广场,在桥边的小车买了一个手抓饼,边吃边沿着河边走路回酒店。路上稀稀拉拉散落着拖着行李的旅客,也有揽客的出租车司机。还有一个小哥坐在河边听音乐,他大概也喜欢海河。
当晚回到酒店,我就迫不及待从包里翻出键盘,趁着酒力未消,记录一天的见闻。今天太丰富、迷离和惊喜,我深深地庆幸自己经历了这一切。
第二天:老街区、书店、酒馆


上午天津下了一场大雨,这是后来知道的,因为我十一点才起床。但正巧因为起的晚,等到正午时分出门的时候,前一天暑热蒸腾的空气已经完全被洗涤一通,变得清冽而凉爽。走近海河岸边,没有刺眼的阳光,无论是天津站还是远处的赤峰桥,都比昨日更加清晰可见了。水波轻柔,缓缓流动,微风吹过,十分惬意。间或有人坐在河边吹风,低头看手机,时而抬头望远,看背着书包的装束,想必也是游人,但无论她要去往哪里、或是从哪里来到此处,或许都会因为这样舒适的环境而增添一点愉快。

没时间长久驻足,扫一辆单车,前往古文化街。没走几步路,看到海河游船码头边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一男一女,正依偎在栏杆侧,一起看着手机,嬉戏笑骂。我从解放桥过河,沿着张自忠路慢慢骑行。沿着前一天晚上的路往相反方向过去,再次经过那一座座桥,像是故人重逢。河对岸有一些红屋顶的矮矮的房子,主体为浊浊的白色,房顶或是棱台形状,也有半球形,我说不出建筑风格,或许是源于欧洲某地,这样绿树掩映之中,几栋低层的欧式建筑倒映在水中,连同在水波中的还有簇簇树影和高楼,错落有致。一位工作人员在水中打捞着,一片静谧,只有徐徐微风。
古文化街


古文化街门前,几台水泵在轰隆隆抽水。扫码测温之后,检票的天津大叔很好心的让我从侧面开的小门进去,进门之后一瞧,这才是真正的一片汪洋:街上的水已经快要没过摊贩的小腿了,因此都穿着雨鞋。而我既没有预料,也不准备光脚淌水,在屋檐下台阶上徘徊了一阵子,我决定去身后店里买一套煎饼果子。
天津的煎饼是以绿豆面水磨制成,因此并不脆,软而有韧劲,辅以鸡蛋和果蓖儿或是果子(源自山东方言,即油条),抹上面酱、腐乳,还有可自由选择的葱末和辣椒,便制成了。山东杂粮煎饼吃过许多,天津煎饼倒是头一回。很烫,过了好一会儿,咬下一口,好吃的。煎饼口感与之前吃过的不同,酱料有点像土家族酱香饼(或许正是一味也未可知)。最好吃的当属双层果蓖儿,很薄很脆,炸的很嫩,这是之前没有感受过的,只是有一点点咸,买一瓶冰水,大饮一口,就舒服极了。
古文化街是一个街区,三五条道路纵横交错,几乎各处都有相声茶馆,茶馆门口和街区的路口叫卖着,「听相声喽,下午一点半场开始进场喽。」不知道是因为白天还是旅游淡季的关系,街上虽然也有一些人,但气氛冷清,大商铺开门营业,街边的小摊则关了一多半,大致都是些古玩古书、津门特产之类。
想起来来这儿的一大目的地:阿秋书屋,据说是孔网第二的旧书店。我沿着导航走了走,正巧路过一家旧书店,门头极小,进门翻阅,有一些几十年前出版的书,比如七十年代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红楼梦,定价一册三块四毛五,老板明文标价四册八十元,倒也不算贵。诸如此类。还有两块钱一张的老CD,翻了一通,除了孙燕姿和泰坦尼克号原声碟,也并无认识的。门口几本动乱时代的旧书倒是有趣,看到一本67年某会议上林彪的讲话,号召大家遵从毛主席的指示,更加彻底和明确的进行文化大革命,其实文风跟现在的也是相近的,「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后见之明让我清楚的知道演讲里讲到的诸番话语是立不住的,但若是在当时,怕也只会响应号召。出门后,跟着导航又了一番,仍未发现阿秋书屋,回头一看,刚才路过的那家小店门口上方挂一面幡旗,赫然写着「阿秋书屋」四个大字,我不禁汗颜。原来如此有名的店铺,也不过是这样的低调;而这样的小店,其实内涵竟比我这样的门外人所能看到的表面多得多。没脸再进去,亦不好意思拍照了,我想,或许等到我更了解旧书古书,再来探访为宜。
书店


我想,来天津一趟至少要去一家书店逛一逛。筹划行程的时候,有人提到天泽书店,并将其称为天津的万圣书园,一下子便来了兴致。原本探访北京万圣书园的旅行因为天津爆发本土疫情无法进京而不得已取消,或许天泽可以给我一些安慰。从天津博物馆出来之后,急忙去做完核酸检测,乘坐地铁六号线来到水上公园,而后骑上我亲爱的小黄车,晃晃悠悠地来到天泽书店,十分钟的路程。门面不大不小,有一些破旧,称呼其为大隐隐于市或许有些过分,这里虽然称不上偏僻,不过跟诸多连锁书店选址于商场之繁华也万万不可同论。推开门,便感受得到沉稳和安静的质感。书店的音乐往往都是轻柔舒缓的,但是我从未见过如此轻声细语的背景音,店内鸦雀无声,空调营造的凉爽混合着夏日午后光线,已经很惬意,而轻轻播放的、几乎不可闻的音乐更增添了静谧。不算我,店里只有一位店员在柜台静静站立,一位顾客缓缓踱步于书架之间,无人说话。书架有很多,曲折错落的摆放着,其中一些是某个出版社的专属,另外一些则是常规的图书分类,没有畅销书。进门最明显的是左侧的三联专区,右侧书架上摆满了商务印书馆,再往前,是外国哲学。在某些书店摆满了文创而另外一些书店则用来摆放商业畅销书的中央大桌子,也是一样的摆满了严肃的文学、社会科学和传记,最显眼的位置是六月份出版的新书:埃文斯的《霍布斯鲍姆传》。我在书架间穿梭了许久,拍了一些照片,浮光掠影。惭愧时至今日,我依旧称不上是一名合格的读者。每每到一家书店,似乎我所熟悉的,都是一些人人皆知的老书,和最热门的那些新书,而因此感到的亲切,也仅仅是一种狭隘的偏见。我期待自己可以对各个题材、各个作者、各个出版社的作品都有更深一层的熟悉,或许需要再浸淫许久,才能获得更深一分的广泛的认识,方可免于书架面前的散漫的游走。
突发奇想买一本天津作家书写或是书写天津的书带回家,算作来到此地的纪念。跟店员说了,他带我到冯骥才面前,这是大家都熟悉的,似乎还有一位写上官婉儿的赵枚,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我逛了逛看您店里没有畅销书呢。」「是的,我们不卖畅销书。」
一会儿过来一位中年女士,穿着淡雅,语调温柔、沉静又有着恰如其分的热情,跟我讲,我带您来找。她介绍到,林希也是天津的作家。我惊讶了一句,林夕?她笑了,不是的。看到我在架前翻找,她主动说,您要是感兴趣我给您拆开您看看。恐怕会影响卖相,我也不好意思了。没事的我们店里的书都是可以拆开的,您不买也没关系,她说。
我突然发现,店里的书籍几乎都是未曾开封的,或许,即使是都可开封,认真的读者也不会恶意利用吧。看了一番,决定带走一本林希先生的中篇自选集。结账的时候,我不好意思的说,能不能请您写一个签名或者盖章,我想留一个纪念。她热情地给我盖了章。
我好奇地问道,我知道有许多小的独立书店是想这样子认真做书的,但是像您家这样这么大规模的书店好像几乎都是通过文创来盈利,冒昧问,这家书店能通过单纯卖书盈利吗?「我们书店开了比较久了,有二十三年了,老顾客都认识了。」这时我才注意到旁边墙壁上写着大大的「23」,想必有几代的传承了吧。
而后店员女士又很热情的赠予我两张明信片,认真用牛皮纸将书包裹起来,仔细系上绳子。感觉倒不像是把书卖给我,而是送给我做礼物的。这当然是一份礼物,虽然我付了书款,但是他们对一名外地游人的周到和温情,给我的旅程增添了更多的意义。更不必提最后那一个小小的可爱的一本书的包裹。临别时,又给我介绍天津的诸多景点,「欢迎你下次再过来」。
酒馆

随后我去了天塔,当天阴天,因此并未见到好景致,甚是遗憾。从天塔离开,稍微买了小吃垫垫肚子,便前往了此行的最后一站,也是我心心念念的:楚门酒馆。


最近几年开始喜欢精酿啤酒,它们打破了我对传统上啤酒的认知,让我明白啤酒的口味之丰富,是可以给人许多感官上的新体验。更不必提微醺之后的放松与愉悦。因此来到天津,便想去本地的酒厂一探。点了一杯双倍IPA,已经忘记名字,只记得苦涩中透着浓浓的香气,入口清冽。我坐在吧台慢慢啜饮着,看着店员时而与老主顾谈笑,时而看着手机,或许是心里还是有些怯生生,感觉不好搭话,也就没有聊天。回想起来多少有些遗憾。酒馆分为室内与院中两块地方,室内有些冷清,但是院中热闹极了。
骑车回酒店一路上经过冷清清、昏沉沉的街道,借着酒力,倒是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结语
那晚凌晨两点钟,骑车从大悲院的楚门酒馆回到酒店,洗了热水澡,披一条浴巾,便坐在床上码字。几个小时之后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从前一天上午到此刻,我在此处仅仅停留了不到两天,但是走过太多的路,体验过许多的事情,让我觉得真实的时间并不如此短暂。
手表记录显示,这两天时间走路42580步,骑单车62.2KM,至少六次沿着海河骑行或散步。国家海洋博物馆、意风区、瓷房子、少帅府、静园、西开教堂、五大道、庆王府、民园广场、谦祥益相声茶馆、古文化街、天津博物馆、天泽书店、天塔、滨江道步行街、楚门酒馆,每处地方都在我生命里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未来我或许会忘记其中一些,但它们存在过,并且给过我美好的回忆;而我又怎会忘记昨晚骑车与步行断断续续从永乐桥开始顺次经过那八座桥的路途,缓缓靠近又分离,暗淡、明亮,而又暗淡,尤其是永安桥侧那流动的鸡尾酒和啤酒吧;我更会记得天泽书店的两位店员,尤其那位女士,你们的耐心和温柔,让我得到了一份最棒的纪念品,更感谢赠送的卡片和细致的包裹:我会记得你们,有缘再会。在此之前,天津对我而言更多是符号性的认识:京畿、直辖市、南开大学、相声。虽念念不忘「九河下稍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但毕竟未亲临,而无实感。我对天津的了解仍旧太过贫瘠,但这以足以让我喜爱,从天津站前细致风度的保安大叔的指路到「哏儿都」的幽默方言;从亲切的窄窄的海河、午夜时分河边的垂钓和诸多小摊,到那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如多瑙河般的河景,让我觉得这是一座礼貌、幽默、优美而懂得生活的城市。
回忆起自己的2022年,我想到年初的失恋、岁末的考研以及夹杂其中的诸多挣扎与成长。但是八月份这两天的天津的经历却更像是封存在回忆中的一抹亮色,一想到便不自觉微笑了起来。